在自拍中消失的人生 | 少年商学院

在自拍中消失的人生

在自拍中消失的人生

这是少年商学院微信(id:youthMBA)第884次分享,亦是少年商学院十一特辑的第3篇。作者是美国波士顿Suffolk University历史系助理教授薛涌,我们已获其授权。

坚持不和名人自拍是一种浪费?

大约在三十年前,我大学刚刚毕业到媒体供职,采访京城文化界领袖。因为这段经历,我采访了梁漱溟、冯友兰、金克木、季羡林、李泽厚、刘心武等等名硕,骑车不知道把北京转了多少遍。

当时条件差,大部分家庭尚无电话,不管是谁,基本都是设法找到地址就去敲门,能谈就坐下来谈,不能谈就再约。干了一年多,约访对象渐成规模,一位媒体朋友提醒我:“你把半个城的文化名士的家都跑遍了,难得这样好的机会,为什么不趁机和每位都留影作为纪念呢?日后摆出来,多辉煌呀!”

这里需要提醒大家:当时相机不普及,报社不发,个人难得有。但这位朋友知道我家有架苏联的老相机,还相当好使。在他看来,我确实是什么便利都占了,却不知道利用,实在可惜!

其实,我也觉得朋友的建议有理。但是,临出门总是想不起带相机。拜访这些人,心思全想着怎么和人家对话,哪里顾得上拍照?我觉得,能有机会和自己喜欢的人长谈,才是最为难得的机会。

洛杉矶街头尴尬的明星

最近在《纽约时报》上看到MIT的教授Sherry Turkle的文章,开篇讲的是一段类似的事情,但用的是不同的角度:她有位朋友是喜剧演员Aziz Ansari,在洛杉矶街头经常成为追星族们的目标。大家纷纷拿着手机要拍照。

他对自己的粉丝相当客气,但拒绝和粉丝合影,而是要和粉丝们攀谈:你的音乐口味、对我的那段小品喜欢、有什么意见?等等。粉丝们的狂热劲儿一下子褪去许多,谈不出所以然来,最后带着没有和名人自拍的手机失望地离去。

Sherry Turkle以研究新技术对人类生活的影响而知名,她把上面这个滑稽而尴尬的例子,写进了《孤独地在一起》一书,并如是分析:难道粉丝蜂拥而至,不就是要和自己有一些交流吗?其实,粉丝们要的不是和明星互动的经验,他们要的是记录,即用手机自拍下和他在一起的景象。

自拍的功能就在这里:用摄像标出我们生活中的一个时刻,不惜为此打断我们生活的经验本身。久而久之,经验已经不重要,甚至干脆消失,只要能抓住那个镜头存到手机里就行。

在自拍中消失的人生

▋别让拍照,耽误你用心体会

放诸日常,人们对用自拍记录自己的生活已经着魔。因为自拍的下一步就分享,仿佛不把生活记录下来分享出去,就没有生活过似的。殊不知,通过自拍记录下来的,并不是生活,而是生活的停顿。大家在那一刻都忘掉正在从事的活动、对着手机,伸手打个V字,不停地自拍、传送、分享,在教室、会议中进行,在剧场、餐桌、葬礼中进行,甚至夫妻情侣上了床也各忙各的短信。

前阵子奥巴马在曼德拉的葬礼上,和丹麦女首相施密特热络自拍,惹得第一夫人米歇尔一脸愠怒的照片,在媒体上走红。严肃的读者并不会对奥巴马是否当着妻子的面和女首相调情的小报主题浮想联翩。但是,大家都是国家首脑,每时每刻都被摄相机盯得紧紧的。难道这还不够?在这么一个历史性的葬礼上,用自拍来另开一台戏,在肃穆的场合中自寻快乐,岂不有失国体?

在自拍中消失的人生

可见,自拍如同病毒,不仅侵蚀孩子,也袭击成人。反省一下,我大学毕业后,一向不太注意到处留影。特别是旅游时,即使带着相机,往往也没有心思照,注意力多在当时的经验中。不过,有了网络后,我也仿佛中了毒,特别喜欢拍照,然后上传分享。散步、跑步、骑车、爬山、扫雪、种地……越来越离不开相机。记录本无可厚非,但切不可让自拍越位,成为我们深入体会生活的阻碍。

回想一下近三十年前的记者生涯,我后悔的不是没有留下照片,而是没有充分的谈话。回想这些年走过的山山水水,我后悔的也不是没有留下照片,而是没有全心体会那时那景。别让生活变成一个个“自拍作业”,反忽略了那些需要全心体会的美景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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