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羡慕我,像“居委会大妈”一样的英文课老师 | 少年商学院

别羡慕我,像“居委会大妈”一样的英文课老师

别羡慕我,像“居委会大妈”一样的英文课老师

            这是少年商学院微信(ID:youthMBA)的分享文章,作者高雨莘,原文刊发于纽约时报中文网。我们已与之联系授权。 

            我的美国高中没有午休。午饭过后,同学们三三两两走出食堂,抱着厚厚的课本,在午后的阳光中懒洋洋地向各自的教室出发。我的教室离食堂很近,于是我总是早到。教室在主教学楼旁的一栋二层小楼里,楼上是比较重头的英语课和历史课,我在地下室,透过一扇高高的玻璃窗和窗外稀疏的爬山虎可以看到外面同学们不慌不忙的脚步,女生花花绿绿的短裙,男生脚下大大的人字拖,灵活穿梭于人流中的滑板、自行车轮……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他们的谈笑。

            当其余同学陆续抵达教室,走廊里传来Ms. Gladding略带拖沓的脚步声,我便收回注意力。Ms. Gladding是我在美国高中第一年的ESL老师。 ESL的全名是English as Second Language(英语作为第二语言),是专为来到Deerfield中学读书却仍面临语言障碍的学生设置的英语课。

            入学前,我原本选了一门高中第三年的常规英语课,课名叫“美国梦”。第一节课上老师布置了当堂写作练习。当我写完时已经是下课20分钟后,集体午餐已经开始。我穿过空荡荡的校园赶往食堂,溜到自己的座位上匆忙吃过午餐。走出食堂时,身边是一位60多岁左右模样,一头及肩白发的老师。各自自我介绍过后,她问我到学校后感觉如何。我告诉了她英语课的情况。

            “真的是这样?”她蹙着眉头边听边缓缓点头,然后没有像其余老师同学一样一脸抱歉,安慰我说慢慢会好,而是若有所思地陷入沉默。当天晚上我收到一封她发来的邮件,邀请我加入我她所开设的ESL课。几天后,我退掉了正在读的马克·吐温的“美国梦”,坐进了Ms. Gladding的教室。

            那是我在高中所有课里学生最少的一门。和我同班的有一个一年级的韩国女孩,一个三年级的克罗地亚男孩和一个四年级的泰国男孩。课程没有固定的大纲,每周的内容都视班里同学在其他课上的作业和任务而定。泰国男孩要交历史论文的那周我们看了美国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的纪录片,韩国女孩英语课上学习《坎特伯雷故事集》时我们读了关于欧洲中世纪文学的介绍,我在宗教课做关于儒家思想的讲演前,Ms. Gladding布置我们读了几页英文版《论语》。“杂乱无章!”克罗地亚男孩在私下嘟囔,“我到今天还是不会用虚拟语态!”

            Ms. Gladding似乎认为这些和我们生活贴近的的写作帮助正是我们迫切所需的,于是她有时索性让我们自己选择上课内容。“今天大家想读点什么?”她常常抱着一盒饼干,走进教室兴冲冲地问。其他时候,她布置的练习——读短文,片段写作,背单词——总让我感觉仿佛又被拖回了小学的语文课堂,担心下一次的作业会不会是看图写话。在学校组织的大型活动后,她动员我们用它来练练笔。“上周五晚上的disco舞会大家都去了吧?咱们做一个有意思的练习来写写你的经历:就以‘当我走进disco舞厅,我看到……’开头!”

            就连身边好脾气的泰国人都难以察觉地叹了口气。

            每次下课后,大家一起路过楼上的教室,从半开的门里可以听到里面传来的关于康拉德和纳博科夫的激烈讨论,或老师对着厚厚一沓学术论文做的细致点评。

            在学校里,Ms. Gladding的角色总让我想起中国社区居委会的热心成员。她早年和丈夫离婚,身边无子女。除了教课,她总在忙忙叨叨跑前跑后,监督学生组织校园活动,住在宿舍里当学监,开车接送学生去做社区服务。

            我需要去离学校较远的超市买日用品时,同宿舍的女生给我出主意:“叫Ms. Gladding开车带你去不就好了?”(后来果然是Ms. Gladding带我去的。)而当Ms. Gladding要参加她帮忙组织的校园舞会的策划会时,她撇了撇嘴叹气道:“又是她!我们自己就能做得很好了。”(不过Ms. Gladding还是一次没落地出席了策划会。)

            现在每当我回想起Ms. Gladding,总是既有些愧疚又心存感激,她布置的让人啼笑皆非的阅读和写作练习也成了让我莞尔的回忆。其实并非一切都那么糟糕:那一年松散的课程安排让我们得以自己挑选课上的阅读内容,于是我有机会接触了一批至今都让我爱不释手的作品:温馨而残酷的《杀死一只知更鸟》,幽默而悲伤的《麦田里的守望者》,以及在美国文学史上有里程碑意义的《老人与海》与《了不起的盖茨比》。

            然而在17岁,这一切带来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当时的我囫囵吞枣地完成着阅读作业,只希望能早早离开这个二层小楼的地下室,不再望着窗外的同学来来往往的轻盈步履出神。

            高中第二年,我由ESL转入正式的英语课,在校园里不再常见到Ms. Gladding。最后一次和她外出是在毕业前几周,我已经被理想的大学录取,学校需要学生交两张照片用来制作学生证,于是Ms. Gladding开车带我到学校附近的便利店去照相。

            我站在一幅淡蓝色的背景图纸前,捋了捋刘海,对着相机摆好表情。Ms. Gladding站在斜前方,一手抱着我的书包,另一只手激动地挥舞着:“再开心点呀!要上大学了!你应该为你自己感到骄傲!”

            她的嗓门仍旧和在一年前的课堂里一样大,便利店里的其它客人听到,纷纷向我投来好奇的目光。我脸上开始发烧。    “Ms. Gladding!”我向她做口型,使眼色,希望她能降低一点声音,正看到她笑眯眯地看着我,快门按下的一瞬间,如同一位骄傲的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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