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艺术,偶尔也得赶鸭子上架
这是少年商学院微信(ID:youthMBA)的第310篇分享文章,作者是在美国高校从事课程设计和评价工作的南桥先生。我们已获得他的授权。
这段时间是节庆,女儿学校的音乐老师,一位刚来的干劲很足的年轻女子,课都没让他们上,带着几个学生到处“走穴”,去艺术博物馆,去教堂,举办各种各样的圣诞音乐会。今天居然去了三个地方演出。有的演出正经八百卖票,做家长的都得去买。也有不少是公益性质,比如去养老院等地。
美国人学习东西,喜欢边用边学。在文艺学习上,学习和演出几乎同步进行,孩子们通过练习、彩排和实际表演的方式来学习。踢球也是,我儿子过去学足球,学了一次,规则还没整明白,第二次去就和另外一支队伍踢起来了,踢球真正成了玩(play)球。
中国老师更看重基本功一些,但美国这种表演式学习,反馈迅速及时,甚至看得见摸得着,你不需要等十年二十年登了大雅之堂之后才知道自己学得是否靠谱。
学东西也不能只是一味打基础,打好了才接着往下走。不光文艺学习,语言学习也一样。比如英语,太求全责备的洁癖者还真学不好,反倒是我们这伙退两步进三步、边错边学边用的人,才不至于学得郁闷而低效。多半时候,由于缺乏实际应用,我们对于学得到底如何毫无把握,其原因是反馈延缓得厉害,拖到了很多年之后,甚至根本就没有机会得到反馈。等我们有所感悟的时候,兴趣和能力都已经不复存在,就好比一颗星星,等它的光芒从几万光年之外传来之时,星星本身早已毁灭。
当然,中国的学法有它的长处。中国能出产李云迪、郎朗这种技巧上的高手,让美国人羡慕嫉妒恨。他们郁闷,钢琴这些东西本属西洋乐器,为什么这些亚裔比他们还厉害?
中国文艺工作者功底扎实,很多中国芭蕾舞演员到了美国,跳起来让老美震撼麻痹而昏倒。我曾看过一部电影叫《毛的最后舞者》,说的是舞蹈家李存信,在休斯顿芭蕾舞团如鱼得水,最终滞留不归。现在休斯顿的首席男舞蹈演员也是一个中国小伙子。过去在俄克拉荷马,附近的Tulsa芭蕾舞团的主要男舞蹈演员也是中国人。
为什么老是中国人呢?因为美国男孩学芭蕾的少,另外下的功夫也不足。终归还是多劳者多得啊。
可是这种严格的基本功训练,搞不好也会打消学习者的积极性。成为星级腕级的人毕竟凤毛麟角,其他多少琴童和芭蕾姑娘,一样耗费了童年、少年和青春期时代,最后不知所终,可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曾听一个留学的同学介绍,她在父母逼迫下,一直学琴,厌倦极了,学到十级,便金盆洗手,再也不练。
到了这种程度,父母让其“陶冶情操”的初衷也废了。相对于所谓的一点气质而言,孩子们耗费的大量时间是否值得?当然了,学任何东西都不会完全浪费,但我们得考虑,一辈子毕竟只有几十年,总得考虑投入产出(我不是说纯粹经济意义上的产出)。如果不用这种手段,他们的人生是否更有成效、更幸福美满?
美国的文艺培养,更面向大众些,受众水平结构呈“纺锤形”:特差的、特好的都少,但大量普通人的文艺素养还不错。在教会,唱诗的时候所有人都唱,一个指挥都没有,平时也没有什么练习,可是大家唱起来声部清晰,男女声和谐,相互衬托,浑然天成。本人纯属滥竽充数,闭着嘴在那里欣赏,为着这美妙和谐的歌声不被搅乱,作出我应有的贡献。
我过去生活的多是小城小镇,我发现,任何一个小城,哪怕只有七八万人,到了需要的时候,随便抓几个人出来都能表演一番。前些日子,市内搞圣诞彩灯游行,到处都在演出:喷泉边上一群儿童在童声合唱,绕过街角,误闯进一间杂货店,发现一群美国大妈,正着节日盛装,唱着赞美诗,再转角,发现一家银行里的职员正齐声唱着《欢乐颂》,而我女儿的音乐老师,正带着若干中学生组成的小提琴乐队,在演奏着各种圣诞歌曲,一弹就是半小时。这是“藏才于民”的架势,这是全民皆兵(文艺兵)的阵容啊。
不过我也想,这样“全民皆兵”的阵容不知酝酿了多少年,中国才刚刚起步,以30年前那一代青少年的文艺训练,而今能“咚次咚次”跳跳广场舞就算不错了。要是我误闯进去,恐怕连节奏都跟不上。
现在家长都让孩子学各种各样的乐器,也不错,不如取长补短,平衡一些,强调中国式基础,也像美国人一样注重内在激励。倘若不把他们的兴趣毁掉,不逼着他们变郎朗李云迪,真正让他们的人生多一扇文艺大门。那么再过二十年,他们来相会,那时的歌,那时的舞,一定会更美。但愿到那时,我们再相会,荡起那小曲儿,春光惹人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