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随父母去美国Gap Year的小学生,真正的收获到底是什么
本文授权自公号:故事星球杂志
学院君说:我们曾分享过《国外的孩子知道自己要什么,不少与推迟一年上大学的Gap Year经历有关》一文。但小学生其实也有Gap Year,一般是由于父母工作等原因,孩子需要短暂离开目前的学校到其他陌生的地方进行为期1-2年的生活,结束后再回到原来的地方学习生活。本文即分享体验过Gap Year的中国小学生家庭的故事,看看这些孩子都收获了什么。
“语言的收获只是一个附带成果”
Alice的妈妈对于孩子去趟美国,英语就一劳永逸这一结论,并不认同,孩子虽然是置身于美国的语言环境中,但是能够获得提高的,也仅仅是在听说方面。
孩子的确能够获得比较好的语感,能够不惧怕英语。但是这些在国内,如果请外教(包括孩子音乐体育上的兴趣班也可以请外教),给孩子多听多看美国动画片,带孩子参加一些浸入式的夏令营,其实也是可以做到的。
而Alice从美国回来后,参加英语比赛,妈妈发现,孩子写出来的句子基本上都是用的儿童语言,或者说大白话。孩子的学术英语水平并没有因为在美国而明显高于国内的孩子。
在她身边,好几位从美国回来的孩子,在学校的英语学科学习上其实并无太多优势,单词量虽然多一点,但集中在动词上,连老师都说,国外回来的孩子只是语感上好一点。
然而,带孩子出国学习的目的,并不仅仅是为了提高英语。
Alice妈妈至今仍记得,到美国的第一天,丈夫因为公司突然有事情又迅速返回国内,她英语不好,还没有考驾照,丈夫同事提前帮忙联系好的学校,只能让孩子自己坐校车去。
送孩子上校车的那一刻,她心里五味杂陈,感觉把一个没学过游泳的孩子抛进了大海了,自己折腾去吧。
惴惴不安地等到放学去班车点接,孩子居然喜笑颜开地下了车。原来,早上孩子到了学校,下了车,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操场上。校车老师问她一堆,她也听不懂。正打算找校长,Alice急中生智,竖起一根食指,表示“一”,于是老师把她带到了一年级教室。
老师同学们都很和蔼,立即围了上来,接下来,这一天无论Alice做了任何事情,都有人过来和她击掌,说“high five”!因此上学第一天,Alice学会了这辈子第一个英语词“high five”!
Alice后来自己回忆那时上课,也没有怎么听懂,但猜猜猜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一年后,当Alice能够完全听懂的时候,反而觉得没有探索的乐趣了。
更重要的是,上学第一周,老师下课后主动给她补了字母拼读法,这样她就可以每天从图书角拿书回家自己阅读了。
美国人一年级孩子回家必须空书包,作业是没有的,但是阅读不能少,阅读完了家长要签字,第二天一大早还要到学校做AR TEST,获得积分,积分最高的孩子学期末可以获得一次和校长共进午餐的殊荣。
于是Alice妈妈去了没多久,也和邻居一样过上了每周一到图书馆扛书的日子,没错,真的是扛,沃尔玛最大的购物袋,一张借书卡每次十五本,办了两张卡,一共三十本,都是大开面硬壳的绘本,可不就得扛出来?
类似的故事,发生在慧慧一家身上。慧慧妈妈在慧慧二年级的时候,带她去了美国一年,这一年的收获是慧慧喜欢上了希腊神话,希腊神话里的任何一个神,她都可以如数家珍,前世今生都能和你讲得清清楚楚,由此还发展了一下拉丁语启蒙。
这个收获也并不完全来自于课堂,但是老师无意中讲到,孩子又有大把时间泡图书馆,自己就一头扎进去了。
慧慧妈妈说,孩子的英语词汇量在入学前是300,得益于自己在家教,入学后是3000,体制内翻来覆去就这么几个词,而美国这一年扩到8000,虽然并不是直接由学校给的,但是美国的鼓励性教育,滋养了孩子的探索精神,语言的收获反而是一个附带的成果。
Alice也是这样,虽然没有明显的学科成果,但是养成了从绘本阅读,原版阅读中学英语的习惯,别的孩子在背单词,她在一年30-50本的泛读中积累词汇。
别的孩子坐在机构刷语法,她不懂语法条文,却可以在读书报告中写出越来越长的从句,而这些积累,恰恰都是靠回国后持之以恒地坚持,才看得到一些成果。
美国人的规则感
阅读习惯是第一层面的收获,第二层面则来自于规则意识,表现出来就是所谓的manner(行为举止)。
Alice从美国回来没几天,邻居妈妈们有点惊讶,这还是小时候那个圆滚滚,胖乎乎的Alice吗?这还是出国前那个一见人就躲得远远不肯打招呼的Alice吗?
很多邻居主动来和Alice妈妈说,“嗨,我昨天和你家Alice聊了会儿。”大家都觉得和Alice聊天是一件舒服且新奇的事儿。
慧慧妈妈也有同样的感受。因为女性独自带孩子出去,自己以前又在美国读过书,所以这一年一到周末节假日就有各种party聚会等着她去参加。孩子跟着感受到很多美式的家庭观念和准则。
虽然美国是一个崇尚个人自由主义的国家,但是美国人对规则非常看重。
慧慧去的很多美国人家的厨房里,贴着family rule(家庭守则),孩子要帮家里倒垃圾,遛狗。
在学校里,老师并不大声嚷嚷,孩子们却很安静。教室里,大家虽然随意坐卧,并不要求姿势,但也没有人乱扔乱放。去食堂的路上,大家也不会喧哗推搡。孩子耳闻目染,自然也习惯了轻声说话,遵守公共规则,坚持原则,尊重他人。
回来后,去迪士尼玩,孩子浑身玩湿了,妈妈想带孩子进厕所换个衣服,孩子还坚持厕所门口排半天队,“被美国人带傻了,”慧慧妈妈感叹道。
Alice 妈妈有一次带孩子去打棒球,按不成文的规定,家长会轮流准备一些零食给所有孩子。Alice妈妈在分发的时候,不小心给一个孩子给了两个,不好意思再拿回来,那孩子接的时候也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拿走了。后来,这个孩子又主动送回来了。
后来邻居说那孩子对他妈妈说:“看我多幸运,那位Madam给了我2 个。”他妈妈就批评他说:“别的孩子都只有一个,你也应该是一个,还回去。”那孩子就还回来了。
美国没有中国传统的道德教育体系,他们的规则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 Treat others the way that you want to be treated.翻译成中文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个规则对孩子来说,却非常有操作性,一件事请应不应该做,只要按照这个原则去套一下,就知道是非对错了。
和孩子成为“战友”
另外,孩子和大人一样初来乍到一个新城市,同样的零起点,共同面临很多困难。
而这个时候,你和孩子就成了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超市自助购物怎么操作?生病了怎么联系医生?学校的舞会应该穿什么?迷路了怎么办?搬家怎么安排?这些具体而微的障碍等着你和孩子一个个去克服。
孩子和你一起,如同通关打怪兽一样把这些问题一个一个解决下来,把生活白手起家,在学校里她站在零起点,每天一点点听懂更多,一点点融入到异乡生活,信心一层一层累积起来。
Alice在最后小升初的简历自述中写道:“我从中国到美国零基础,从美国回到中国又是零基础,每次都是站在一穷二白的起点慢慢往上爬,而每一次我都能爬到山顶,这使得我有了充分的信心,未来再难的学业,还能有什么是爬不上去的呢?”
回国之后的重新适应
经过一到两年的“Gap Year”,大多数访学家庭还是会回归中国。这个时候,他们的孩子要回到什么学校,就成了一道难题。
究竟是去往国际学校,还是回到体制内呢?
虽然很多父母都带了国内的课本和练习册出去,但是带孩子出去,本来就是为了多学英语,多体验别国的文化,自然希望他在那边能够充分利用。于是,很多父母雄心勃勃带过去的书又原封不动背了回来。
孩子回到国内,从一个天天被鼓励的开放式课堂回到应试教育的压制性课堂,心理上如何承受?会不会因此产生厌学情绪?毕竟不是每一个家庭都可以回来后把孩子送入国际学校。如果孩子的自我意识觉醒地比较早,两相比较产生抵触情绪,就更麻烦了。
事实上,回到体制内的学校的孩子不在少数。
比如君妈。她就说,当时带孩子回来是非常焦虑的。孩子在幼儿园是快乐教育,什么都没提前学,刚刚上了一个月小学,正被拼音搞得天昏地暗,焦虑不堪时,爸爸正好外派,算是救了她们,一到美国,感觉一夜回到幼儿园。
两年后回来,同班同学见了她,羡慕不已,邻居妈妈们说,你可又算是偷了两年玩的时间。君妈只有苦笑,这出来混,都是要还的啊。
去找了原来的学校,学校说再回来可以,学籍也还在,就是要入几年级,还需进行入学考试。暑假抓紧时间复习吧!
君妈放下手头一切事情,连家都来不及收拾,抓着娃在图书馆认字,一天能吃透四十多个字,已经很不错了。
这样进度太慢,又送孩子到了门口的补习班,第一堂课,妈妈不放心,要求进去陪同。没曾想老师问练习卷上第一个问题,孩子就高高地举起了手,妈妈坐一边很诧异,就这些字她还认不全呢!
孩子起来信心满满地作答,尽管也不全对,但是八九不离十,估计连猜带蒙。下课后,孩子就主动粘到老师身边去问问题。
那一刻,君妈感受到,孩子的能力可能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美国人虽然没有教给她中文,但是教给了她自信,爱问,不害怕,孩子有这样的状态,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从此,君妈不再跟踪孩子的课堂了,书交给你,自学去吧,有问题来问。
君妈还主动联系了一些有共同经历的妈妈,几乎每个妈妈都表示,没什么好担心的啦,孩子的字词水平上升非常快,只要和老师做好沟通,让老师给孩子多一些鼓励和宽容,你就等着孩子进步飞速吧!
事实也果然如此,孩子用一个暑假的时间,从大字不识到以及格线成绩考入原班,从刚入班时连作业都记不下来,到期中考试的全班第十二,再到期末考试的全班第五,后面再换新的班主任来时,老师一直到开学两个月后开家长会,才知道这孩子缺了中国两年的基础教育。
那么是否说明我们孩子小学一二年级这么辛苦是不值得的呢? 这个原因有待教育学家们去探讨。
趁着思维还没有框架
打开孩子的视野
相比学业上的适应,可能最让孩子困惑的是前面提到的manner上的适应。
Alice妈妈带孩子回来第一个月,孩子要上厕所,Alice妈妈让她去麦当劳上,自己在街心花园等她,结果一等等了半个小时,Alice妈妈急了,去找,发现Alice一脸焦急地在那里做门童。
原来孩子在美国的礼仪,是前面的人出弹簧门,如果发现后面有人,就会为后面人把门把着,通常后面的人出来后发现后面还有人,就会接班去把着门。结果Alice这样做了,可没有别人来接他的班,Alice就这样傻傻做了十几分钟的门童。
还有课堂上老师的发脾气,吼学生,也是Alice不能接受的,在美国人看来,情绪不好是你自己的事情,发脾气是无能的表现,如果实在控制不住,可以time out(暂停),到一旁自己去冷静下来。
即便夫妻之间也是如此相处,虽然我很爱你,可是对不起,我没有义务来做你的情绪垃圾桶,请自己努力平静。
Alice还习惯了每件事请说谢谢,请别人拿东西会用谦语,会理直气壮地说no,而这些在中国的孩子看来,有点距离感。
她还发现,作文上中国的孩子喜欢写套路,赋予事情以意义。吃了个冰淇淋,就是开心啊,为什么要啰里八嗦写那么多心理过程,还扯出点教育意义?Alice不能理解。
交往上最大的困惑是,为啥大家只和成绩比自己好的玩。Alice 评价一个同学的好坏,成绩只是如一个孩子的黑白胖瘦一样,是被排在最末端可忽略不计的考虑因素,而最重要的是看幽默,看个性,看主见。她和一个被老师一直想踢出学校的差生玩得很好,大家都不能理解。
这样的事情可以举出很多,但奇怪的是,孩子却很喜欢上学,以至于为打疫苗请两小时假都不开心。
妈妈很好奇,为什么从国外的学校回到国内公办体制学校,为什么孩子有很多对公办学校的做法不认同,孩子却还是这么喜欢去学校,Alice说了一句让妈妈惊呆了的话:“妈妈,美国再好,我不是主流,但在这里,我是主流。”
半年后,孩子慢慢适应,Alice会在中国同学里用他们的方式交流,但到了花滑这样的国际学生集体中,她又会回到美国的那套交往礼仪。
Alice在有比较的环境背景下充分认识到各种文化的不同,Alice妈妈说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在美国二年级时,一次作业是讲总统山,问你将来长大了,想做美国总统吗?Alice毫无纠结地写道:不想,因为美国总统有太多responsibilities(责任)。
Alice妈妈心有不甘,诱导道:你不觉得美国总统作为世界第一大国的总统,拥有很多power吗? Alice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没有,power属于人民。
回到中国,第一个星期,孩子就带上了红领巾,喜滋滋地不得了,头两个月,无论天再热,捂出了痱子也带着。过了三个月,Alice回家说:我想当班长。
原来在美国,没有班干部一说,只有helper,即使到了社会上,做管理也是一种个人兴趣,而不代表成功价值观。而Alice回到中国仅仅三个月,就发现当班长既是权力,也是荣耀。
当了一年班长后,Alice又主动辞掉了班长一职,因为她发现班长这个职位在班主任眼里,只是传声筒和应声虫,她并没有办法主张自己的施政纲领,为同学们的心声代言,甚至老师希望她更多地打同学小报告。
矛盾越积越深,最终爆发在一次六一活动,老师执意要策划已经做过三次的小吃集市活动,Alice不认可,做出另外一套活动方案,发动班级投票,试图说服老师,最终结果当然是以Alice辞职告终。
现在Alice升入初中,第一次竞选她主动放弃了竞争班长一职,而是选择了要承担大量具体工作的文艺委员,一学期后,班级改选,她主动提出竞选班长并成功当选,妈妈说,早知这样上学期为啥不竞选班长啊,这样也不至于得罪原班长。Alice回答:“我需要观察理念是否吻合。”
Alice爸爸身为国内科技企业的技术领导,也同时管理着欧洲和美国的团队,感叹道:
“跨文化管理之所以困难,就是因为文化差异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又确确实实存在着。
孩子在小时候因为还处于open的状态,思维没有框架,如果这时候,有机会身处异域文化其中亲自感受,就能够很自然地感受到如何交往,如何沟通这些书本上学不到的玄妙东西,孩子长大后,这种无边界的视野心胸可能会使孩子受益终生。”